疫情之下，经济发展进入新时期。燃气行业也受疫情影响明显，无论气源商、贸易商、城市燃气企业还是用户，生存变得更加现实而迫切。有城燃老板携女儿直播带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今年以来，由于LNG价格大幅下行，点供发展繁茂。但在广东、山东等地，LNG点供再次被政府文件点名取缔，LNG点供的存废之争再起。近期，国家能源局派出机构官员多次发文力挺天然气直供，引发行业热议。当前，尽管点供和直供规模尚小，但其意义重大，一是在竞争中发现了天然气价格，二是给客户提供了多种天然气使用方式的选择权。
从天然气规模化商业利用的时间上看，城市燃气发展是前浪，点供和直供是后浪。在燃气终端市场化改革中，后浪是要把前浪拍在沙滩上，还是要与前浪融合，共同在一条河流里奔涌？也许，让用户做出选择才是找到解开纠缠前浪、后浪之锁的钥匙。
1坐镇中军的城燃
当前，城镇燃气依靠管道燃气特许经营权在天然气终端市场中稳坐中军，其独特的优势概括起来有三点：供气的排他性、管输的规模性以及优质气源。
按照国家《管道燃气特许经营协议示范文本》规定，管道燃气特许经营权是指“在特许经营期限内独家在特许经营区域范围内运营、维护市政管道燃气设施、以管道输送形式向用户供应燃气，提供相关管道燃气设施的抢修抢险业务等并收取费用的权利”。城镇燃气企业作为特许经营者，在特许经营范围内进行管道气的独家建设和供气，形成了事实上的行政垄断。管输规模优势体现在规模化、集约化地进行管道建设及供气，避免重复投资，从而提高了经济性。城镇燃气以“大买家”的身份与上游资源方对接，从而有利于获得量、价方面的倾斜。
近年来，城镇燃气的规模化优势在气价方面体现得不大明显，城镇燃气价格贵、接气难等问题屡受诟病。由于政府开始加强监管，对城镇燃气配气费进行成本监审、限制收益率等，城镇燃气的气价进销差不断缩小。但是监管俘获的问题也浮出水面。一些地方政府控股或者参股当地城燃企业，既充当了裁判员，又充当了运动员，如何保证监管公平、公正？2019年国家管网公司挂牌成立，一些省级管网也逐渐打破了统购统销的运营模式，作为市场“最后一公里的”城镇燃气，其行政垄断问题何时能够破题？
需要强调的是，城镇配气网的自然垄断并不一定会带来行政垄断。自然垄断是管道基础设施的技术属性，仅提供管道运输服务，国家管网独立和省级管网改革就是最好的例子。形成行政垄断的原因在于气源供应和管道运营的捆绑。
中国特许经营制度的实施和异化有其特殊的社会历史背景，其初衷在于，以市场的排他性权利换取政策性负担，以工商业供气补贴居民供气和应急保供义务。
按照国家“管住中间，放开两头”的油气体制改革思路，改革城镇燃气特许经营制度势在必行，但现阶段尚不具备进行颠覆式的改革的条件。首先，对于用气量较小的居民和中小企业，特许经营依然是一个有效的制度安排，毕竟铺设一张管网远比多张管网经济性更高。其次，政府也在出让特许经营权中，收取了相关费用，完全改革面临政府信誉和协议履约约束。因此，应该采取渐进式的方法改革特许经营制度，先为改革提供良好的外部条件，最重要的是要逐渐提高居民气价和逐级明确应急保供责任。其次是需要给用户尤其是大中型客户一个替代城燃的供气选择和一个反映成本的真实价格，点供和直供正是为此而来。
2意欲逐鹿中原的点供
LNG点供是指通过卫星站给厂区红线范围内的单一用户提供天然气供应的一种形式。相比城燃管道供气，点供具有建站快捷、供气便利的特点，可快速满足用户的用气需求。点供发展曾生机勃勃，不少LNG气源商和贸易商伺机杀入，意在城燃地盘中谋得一席之地，激进者扬言要在城燃核心地盘“安营扎寨”。尤其是2015年到2017年，LNG价格总体低迷，与管道气的价格差几乎被拉平。叠加煤改气推广政策，点供快速供气的优势得以发挥，迎来难得的政策红利期。此后，LNG暴涨时，社会热钱也蜂拥而至。
潮水退去，进入者多半趴在“滩涂”上，成功“上岸”的并不多。相比于城镇管道，点供“三高一低”的劣势明显。一是运营成本高，给10个相近的客户供气，点供需要10套设施，而城镇燃气仅需建设管径大一些的管道。二是气源成本高，以广东省为例，2017年9月1日前门站基准价是2.18元/方（2017年9月1日后降低为2.08元/立方米），但是珠海金湾接收站2017全年挂牌均价是2.52元/方。三是投资风险高，点供可否盈利全仰仗单一客户，而不像城镇管道的多类型客户，“东边不亮西边亮”。其结果就是点供议价能力低，土建等专用性投资带来的沉默成本高，容易遭客户敲竹杠。另外，点供供应保障能力较低，LNG槽车事故和自身设备问题等均可能导致直接断供。这些特点叠加，LNG点供获得政策认可度低也就不足为怪了。
即便如此，不能全盘否定点供存在的意义及其价值。国家发改委在2017年就明确提出清洁采暖“宜管则管，宜罐则罐”。首先，给工商业客户供气是典型的市场行为，不需要政府包办，更不能独家供应。其次，点供的价值由用户认可、经市场验证，无论垄断高价时的济困解危，还是煤改气期间的雪中送炭，点供为客户提供了一个快速供气的方案，一种选择的权利，一个与城燃周旋的余地。因此，点供发展虽然曲折，但从零星散点到星罗棋布，已初具规模。
政策的模糊与多变是点供发展的“X因素”。近期，广州、佛山、潮州等地均发文提出不允许点供存在，其实福建和山东在2018年初就开始“肃清”LNG点供了。当前，各地有关LNG点供的政策归纳起来有三种，一种是先支持发展，后因安全事故等被禁止，以山东临沂为代表。第二种是看似支持实则难以执行，福建提出建设LNG点供要满足城镇燃气规划，多数点供不满足。第三种是政策变化快，时关时闭，以山东寿光最为典型。
在终端市场化改革不到位的情况下，点供的存在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既能满足更多的用户更快地使用天然气，也能促进竞争，降低气价。地方政策不宜越俎代庖，替市场决策。即便是弱小的后浪，也应获得应有的尊重。
3无奈枕戈待旦的直供
天然气管道直供是指大型工业用户直接向上游天然气供应商购买天然气，用于生产或消费、不再对外转售。从定义即可知，直供的好处就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管输费和气价可以分开结算。其次，直供可以减少中间环节，没有层层加价，从而降低输配环节费用。
但近年来，国内天然气直供发展雷声大雨点小。中央屡次强调支持管道气直供，安徽、山东等地也出台了相应的支持意见，但在具体执行上，往往绕不开与城燃的纠纷与缠斗。于法，修建直供管道难以逾越特许经营制度，政府也不愿违背特许经营协议。于理，直供触动了当地城燃企业的奶酪，且不需要像城燃一样承担居民气价亏损供应和应急保供等政策性负担。
天然气直供往往对用户有一定的要求。直供投资规模大、资产专用性强，需要客户有较强的价格承受力、较大且稳定的用气量以及长期良好的合作预期，条件颇为严苛。燃气电厂是直供的优良对象，一些超级工业用户也具备条件。以福建为例，直供的用户除了省内仅有的3座燃气电厂，还包括3个大工业用户。
表1 福建3个直供项目
3座燃气电厂作为福建LNG的配套项目，直供管道均为气源方修建。电厂不同于通常客户，用气量巨大，需要有专门的管道保障稳定性，一般修建专供支线供应。因此电厂直供对工业用户的借鉴和参考意义不大。
3个工业直供用户均是气源方“借桥过河”，即由当地城燃管道公司代输气量。大工业直供既抢了城燃的大客户，也兜出了真实的市场价格，城燃哪能顺从？况且《福建省燃气管理条例》和《福建省管道燃气特许经营协议示范文本》均没有关于直供和代输的约定。虽然福建省在《加快推进天然气利用的实施意见》（闽经信石化〔2018〕151号）提出“鼓励工业大用户自主选择资源方，采取中间供气企业代输的直供模式，切实降低工业大用户的用气价格”。但在执行中，前两个代输项目时间明显在该意见之前，第三个项目实现直供也是在该意见出台后1个月。另外，福建出台的相关直供意见仅具有指导性，执行中还是要以燃气管理条例和燃气特许经营协议约定为准。这种政策安排在国内具有典型性，支持直供的政策仅是指导性和方向性的，但操作性不强。
在推进管道气直供的过程中，各方的博弈和政府的协调就极为重要。从福建的3个直供案例可以看出，一是用气方投资影响力大，对当地税收、GDP贡献也大，企业的诉求理应得到政府重视。二是供气方均是中海福建天然气有限责任公司，不但有气源和管道就近供应的优势，而且是福建沿海各地城燃的主要供气方。三是政府协调平衡机制的结果，福建省把降气价促发展放在更为重要的位置上，2015年起，福建就明显地加强了成本监审和价格监督。其中，市级政府作为当地城燃的主管部门，其态度最为关键，但也容易摇摆。直供既要师出有名，又要适可而止，要在为企业减负和支持城燃发展的两大目标中寻求平衡。
生存新常态为直供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居民气价倒挂问题缓解、经济下滑对高价差容忍度下降等，均为直供提供了有利的发展条件。虽然政策顶层设计还不够完善，但是直供的基层创新符合中国渐进式改革的逻辑。一方面，准许对超级大客户的直供，是政府对有特殊贡献企业的“特惠模式”，相当于“定向”降气价。另一方面，这种模式没有形成“破窗效应”，其余用户虽然“眼红”，但是自身业务规模没有达到“特惠模式”的要求。城燃亦可勉强接受这种“下不为例”的市场退让。当然这谈不上帕累托改进，只能说是实力角逐下的平衡。
4点供、直供、城燃，谁与奔涌？
对于用户来说，孰是前浪孰是后浪不重要，关键是哪种供气方式更合适，价格更低，更好地满足需求。城镇管道、点供和直供的技术特征和经济属性决定了，三者并不是“魏蜀吴”。相反，政策上应该包容不同的商业模式和发展业态，支持发挥不同的特长，三者在定位上应该是“刘关张”。城燃管道可实行总成本领先战略，覆盖大部分的市场用户。直供适用于“目标集聚”的用户，比如电厂、大型工厂。点供主打“差异化”，一是“时间差”，在管网敷设到来之前快速供气。二是“价格差”，获取城燃高企“开口费”和垄断定价下合理利润，三是“成本差”，利用LNG阶段性低价锁定客户。
城镇管道、点供和直供有共同点和融合点。城镇管道是燃气终端供应的基本渠道。点供适合于市场空白区域，一旦城镇管道敷设到位，可以给城镇燃气应急保供和调峰。这样，点供与城镇管道就实现了融合。直供为了提高供气保障，需要考虑与城镇管道互联互通，并且纳入当地燃气管网统一规划。当上下游渠道通畅和共享之后，城镇管道与直供也就融合了。
行在今日，人为地树立了准入和竞争壁垒，政策的差异显然无法让三种模式“在同一条奔涌的河流”。毋庸置疑，能源变局浪潮已经到来，城燃要直面挑战，俯下下身子精耕细作赚取合理差价。
点供亟需调整定位，积极地转型与升级：一是做“除法”，明确重点发展空白区域，避免正面竞争。二是做“减法”，减少土建等专用性强的投资。三是做“加法”，增加LNG储备站辅助和调峰功能。四是做“乘法”，创新商业合作模式和定价策略。
直供发展方向，一是延伸产业价值链和拓宽产品“护城河”，可以考虑与集中供热和分布式能源等结合起来发展；二是创新管道合作模式，除了“借桥过河”外，也可以“上下联动”，气源方与数个大用户合作修建直供管网；还可以“同舟共济”，气源方与城燃合作，共同投资修建空白区域内管道。（作者：海化石）
